第37章
偌大的书房明亮幽静,尖针落地声音都清晰可闻。
华敏君眉目间悄然落上了一层恍惚，但不过两秒,便被浓稠的阴霾和晦暗所取代。
“不是。”冷到极致，仿佛入骨入髓的两字从她喉咙深处挤出，没有任何犹豫的，她面无表情地掐断了通话。
“啪——”
手机被她重重扔在了书桌上。
她闭上了眼。
双唇紧抿，她的一只手抵在桌面，悄然握成了拳。
紧紧的。
“咚咚咚——”
书房门忽然被敲响。
华敏君睁开眼，所有情绪消失不见，她重新恢复成了外人眼中冷漠强势说一不二的模样。
“进。”
“敏君。”
听到声响,华敏君硬邦邦转身。
“爸。”她抿了抿唇。
明老爷子脸上铺着和蔼的笑，不紧不慢走至沙发那坐下，他抬头看着华敏君说：“郑叔说你回来饭也不吃,还在怪爸爸？”
华敏君不是会拐弯抹角的性子。
“爸，”对上他的眼睛,她直接问出问题，“明梨领证需要的户口本，是您给她的？”
明老爷子颔首。
“嗯。”
华敏君胸口堵了堵。
她克制着：“您既然早知道她那个保镖其实就是被霍家赶出去的那个孩子,为什么不告诉我？他许了您,许了我们明家什么？”
“你啊，果然在怪我。”
明老爷子开明地笑笑：“不管是明梨还是明落,其实我都不愿意她们嫁入霍家,霍家什么样你我心知肚明，乌烟瘴气处处算计。”
“爸……”
明老爷子摆手打断她：“老霍身体日渐不行这才退了下来,霍东风能力有限,可以说霍氏如今的问题大部分是因为霍东风,而二房三房虎视眈眈,谁也不服谁。”
“虽说两家联姻强强联合，从长远看必然是最有利的，但我实在不愿我的两个孙女卷进霍家的夺权争斗中，故而先前一直没答应老霍，何况当年可是他们霍家上门退亲，断没有我们明家上赶着的道理。”
他顿了顿。
“霍砚，”眼中毫不掩饰赞扬，他想说什么，但最终也只是说，“他会护着明梨，若护不住……”
华敏君何等聪明。
“他和您有另外约定，对吗？”她问。
明老爷子笑而不答。
须臾，他换了话题：“敏君，你和文敬闹了这么多年，是不是该让他回来了？”
华敏君脸色渐沉。
“爸。”
明老爷子无声叹了口气。
“敏君啊，”他起身，不无感慨地说，“你们两人分开这么久，就算有心结也解不开，日子还很长，别为难自己，苦着自己。”
华敏君绷紧着身体没动，没有回应他的话，神情看起来没有任何的变化，仿佛谈论的不是她自己的事。
明老爷子不意外。
“霍家那边我来处理，你就别管了，”想到什么，他又说，“至于你说让明珩进公司的事，我找时间劝他回来帮你。”
“谢谢爸。”
走到书房门口时，明老爷子停住。
他没有转身：“别整天埋在工作里把自己逼太紧，多少也要抽出点时间看看明梨明落，不管怎么样她们始终都是你的孩子。”
书房重新恢复了安静。
华敏君依然僵硬着身体站在原地，面色平静，只是起伏的心情久久无法平复，脑中闪过很多，但没有哪一样她能抓住。
这种状态持续到了明落的到来。
明落看着一身职业装衬得她愈发优雅强势的华敏君，攥在一块儿的手指紧了紧，但想到今日种种，她仍鼓起了勇气。
“妈妈。”
华敏君早已不动声色地调整好自己的情绪，闻声一贯平淡地问：“什么事？”
“我想嫁给容景哥。”
华敏君作势整理文件的动作忽地顿住。
明落深吸了口气，语调坚定：“妈妈，我想嫁给他。”
“明落，”华敏君转身，“我以为零露公馆那晚你已经看清楚，既然你看不清，那我不妨告诉你，霍容景从头到尾想求娶的只是明梨。”
她眸色冷淡：“别告诉我，即便这样，你还是执意想嫁给他？”
四目相对。
胸口似被什么堵着很沉，一股刺激被掀起，悄无声息地蔓延。
明落紧紧地抿着唇，大脑有短暂的混乱，指甲掐着掌心，她脱口而出：“妈妈，在您心里，是不是我从来就比不上明梨？”
华敏君皱眉。
“明落，你扪心自问，你究竟是喜欢霍容景还是……。”
明落却不愿听，猛地别过了脸，一字一顿：“我就是想嫁给他，我说了，我喜欢他，为什么明梨可以，我就不行？两家有联姻意向时，您考虑过我吗？”
胸膛逐渐起伏不定，堵得太难受，好像就要忍不住。
沉默蔓延。
然而越是安静，明落越是不甘，有酸意涌向眼眶，她咬住了唇。
“抱歉，打扰您了。”失望铺天盖地，最终她只是攥紧了手指克制着将要失控的情绪说出这句，而后转身飞快离开。
走廊外壁灯的幽光落了下来，倾泻进来些许。
华敏君站在原地，从不擅长的解释堵在了喉咙口，然而最终她也只是若无其事的咽了回去，平静地坐回到椅子上准备工作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郑叔送咖啡进来，试探着说：“落小姐从车库开了辆车走了，看起来似乎有点情绪不对，少夫人，您要不要打个电话给她？”
华敏君头也没抬：“闹脾气而已，随她去。”
郑叔欲言又止，最后什么也没说。
明落开着车一路疾驰，红灯时她手指发颤地摸到手机给霍容景打电话，却是无人接听。
【容景哥，有时间喝两杯吗？我在garden酒吧等你。】末了，她发了微信给他。
手机被扔回中控台。
霍容景始终没有回复，反而华敏君最后那句未说完的话一遍遍地在她脑海中回放。
明梨双手死死地握着方向盘。
眼眶愈发酸涩，内心亦然。
她就那么比不上明梨么？明梨能有，她就不能？即使明梨再没有可能嫁给容景哥，还是轮不到她？
凭什么？
*
天幕越发深黑。
此刻霍家老宅，低沉沉的气压笼罩在客厅上空。
无人说话。
霍东风率先忍不住，呼吸急促紧盯着霍老爷子：“爸，他真的还活着？明天起由他接管霍氏？这么大的事，您为什么要瞒着我们所有人！”
霍老爷子端着茶杯，眼底蓄着难以察觉的阴沉：“这事说来话长，原本周五就要召开临时股东大会，但意外耽搁了，明天上午召开，到时会介绍他。”
他顿了顿。
“我本就想今晚告诉你们，谁知会出这样的事，既然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，再抱怨没用，何况，现在就认输还早。”
“怎么没用！”霍东风蹭地一下站了起来，眉目间尽是厌恶，“他不是我儿子！我不会认他！我早就当他死了！”
“啪——”
茶杯被霍老爷子重重搁在茶几上。
“你这是什么样子？”抬头，他失望又不满，“就这么点事，你就受不了了？他就是你儿子，你的长子，我的长孙。”
“他……”
“陆静如是陆家养女。”
话音戛然而止。
陆静如便是霍砚的生母，霍东风隐秘的第一任妻子，鲜少有人知晓，二十多年没提起过的名字，他差点没反应过来。
霍东风难以置信：“城西陆家？可她当年从来没提起过……”
霍老爷子没有理会，他看向了一旁神色晦暗看不透的霍容景。
“就算明梨嫁给了霍砚，只要他们一日不对外公布，对你还是有利的，明白吗？看明家的意思，目前来看，他们暂时不会公布。”
霍容景闻声抬眸。
眸内蓄着寒凉，他平静反问：“爷爷，您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这件事？我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理由，或者您有苦衷？”
霍老爷子皱眉：“容景……”
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。
霍容景站了起来。
“我还有事，先走了。”吐出没什么情绪的一句，他起身离开。
“容景！”
霍容景恍若未闻，头也不回。
霍老爷子的脸彻底沉了下去，犹如风雨欲来，沉得可怕。
霍东风看着坐着的老爷子，忽然问了句：“爸，您有没有想过……”
车窗开着，烟雾漫出。
霍容景一口口抽着烟，光线阴影下那张俊脸格外的晦暗。
“叮”的一下，是手机振动。
他没管，直至指间的烟抽完，烟蒂被他从窗口扔出，他才拿过手机解锁。
是明落的微信。
*
明梨突然醒来时脑子还是迷迷糊糊的，想不起来究竟发生了什么，直到头顶处落下温热的鼻息。
她试图动一动。
被禁锢住了。
彰显着男人力量的手臂搭在她腰线处，她整个人依偎在男人坚硬胸膛里，严丝合缝。
掌心下，是他完美的腹肌。
有点儿烫。
下一瞬，沉睡之前的旖.旎快速快速在脑海中浮现，最后交织在一块儿组成令人面红耳赤的画面。
——她睡了他，在彼此清醒的状况下让他以身相许。
明梨眼睫止不住地扑闪，脸蛋因羞赧微微发烫，呼吸更是稍显急促。
心脏悸动着，属于他的清冽气息萦绕在鼻尖，胸膛起伏，有丝丝缕缕的异样情愫悄然涌出蔓延至全身，明梨小心翼翼地动了动。
抬起头，他的俊脸近在咫尺。
不似醒着时冷硬，此刻竟有种温柔感觉。
他的眼睫很长，也很密，很好看。
贝齿无意识地轻咬了下唇，心跳忽然加速仿佛要冲出来，明梨空咽了咽喉，而后……抬起手指，指尖轻轻地触碰他的脸。
俊美的眉目，高挺的鼻梁，性感的薄唇……
她一一偷偷地摸过。
指尖碰过之处，明梨莫名觉得发烫，那股滚烫甚至沿着她的手指渗透进了她的神经里，继而到达最敏.感的地方。